《儒林外史》分析——严氏兄弟

严氏兄弟
下篇——严贡生

说完了严监生的扶正，让我们将目光再转向严贡生为二儿子娶亲。话说严大家与周家结了亲，这日就要上门迎娶。
原文中写道

【直到太阳偏西，不见一个吹手来；二相公戴著新方巾、披著红、簪著花，前前后后的走著著急，问吹手怎的不来？大老爹在厅上嚷成一片声，叫四斗子快传吹打的！四斗子道：“今日是个好日子，八钱银子一班叫吹手还叫不动；老爹给了他二钱四分银子，又还扣他二分戥头，又叫张府里押著他来，他不知今日应承了几家？他这个时候怎得来？】

但凡大喜之日，凡事都图个吉利顺当，皆大欢喜，主家往往都出手大方。而这严贡生给这吹鼓班子的钱还不足别人家的三分之一。怕人家不肯，又要借着张乡绅的威风，像押犯人一样押着吹手来。结果太阳都偏西，别说吉时早过了，这一天都快过去了。儿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，严贡生愣是只叫骂，却不肯加一钱银子。这四斗子的回话也颇为有趣，说得直白点儿就是：真没见过抠成您这样的，抠也就罢了，您还不把人当人看，傻子才来！他跑了一天，严贡生连口饭都没给他吃，还挨顿臭骂，忍不住要抱怨。可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出自己说了大实话，毕竟忌惮严贡生的淫威，忙有转口解释：“他不知今日应承了几家？他这个时候怎得来？”
吹手究竟不是傻子，到底不肯来。宾客等了一天，饭都没吃一口呢，早就不耐烦了，只好劝：“吉时已到，且去迎亲罢。”结果这严老大家真就一声不吭地把轿子抬到了周家。原文又写道

【那周家敞厅甚大，虽然点著几盏灯烛，天井里却是不亮；这里又没个吹打的，只得这四个戴红黑帽子的，一连声的，在黑天井里呼喊，喊个不停。】

这戴红黑帽子的就是衙门里的衙役，严贡生同汤知县借了四个来开路，就是要显显威风。没有吹打的，只靠这衙役一声声扯着脖子喊。这衙役平时拄着水火棍喊得可是“威武”！好么，这娶亲愣是变成了升堂审案，着实让人啼笑皆非。吴老爷的这只笔好生辛辣！
周家可是嫁女，不是嫁妾，严家连个吹手都没有怎肯依得。僵持着，来了个吹箫的和打鼓的，在大厅里怎么也弄不成调。两旁邻居笑个不停，严家闹个不停，周家羞得无地自容，只得把女儿送了出去。
迎亲本是庄重又铺张的事，最是关乎脸面，有多少贫寒人家“打肿脸充胖子”，借钱也要充个体面。而这严贡生为了省钱，将一桩喜事闹成了一场丑事，却丝毫不以为耻。可悲这周家悔之晚矣，更可悲的是载他们一家回高要县的船家，被严贡生用几片云片糕讹诈了十二两的船费，几日几夜白忙活一场，还要给这恶人磕头作揖。

严氏兄弟的吝啬有什么不同？
利字当头，人心似海，但同样是吝啬，这严老二与严老大却又截然不同。严监生克俭克勤，苦心经营，他最为苛待的是他自己，却不曾有违人情，折损旁人。他富得流油，却活得苦寒，吝啬得自残自贱，可笑，可悲。而严贡生则是为了省钱不择手段地损人利己。他盘剥，压榨着身边每一个能够被他欺负的人，奸诈自私到令人发指，吝啬到毫无廉耻，可哂！可恨！
离解儒林
严氏兄弟性格和结局有什么不同？
说完这严家兄弟俩同形却不同质的吝啬，我们再谈谈他们性情与结局的差异。严老二，尚通人情：王氏时而救济些乞儿，他默许；王氏兄弟赶考的盘缠，他掏腰包。严老大，冷酷残忍：弟弟过世，他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才肯去干嚎几声；邻居去他家讨要自己的猪，被他放纵儿子活活打断了腿。严老二胆小怯懦，恪守本分：严老大讹诈伤人吃了官司后一走了之，连累了他。他虽不情愿却仍是息事宁人，花钱替大哥消了灾。严老大蛮横狡诈，贪得无厌：严老二父子尸骨未寒，他硬是要将刚结亲的二儿子代替年幼的五儿子过继给严老二家。一入家门就呵斥赵氏，赶其出正房，光明正大地行着鸠占鹊巢之事。后又层层上讼，百折不挠地从赵氏手中，夺走了严老二七成的积业。


上回说到严贡生家办着喜事，而这已故的严监生家却先一步办起丧事。贡生家二公子喜结连理，监生家幼子早夭。前者老二家先办喜事后办丧事，而这次是老二家先办丧事，老大家后办喜事。严氏一家的红事与白事是接踵而至，看来吴先生是有意在这人世的大悲与大喜之中道尽这人情冷暖，世态炎凉。
一母同胞，同根而生。但见克勤克俭者，一损再损；挥霍无度者，盆满钵满。心有善念者悲后更悲，行同禽兽者喜上加喜。可怜之人，白骨森森；可恨之人，得意洋洋！吴老先生将这串串对比，一一罗列，将世道人心，一一剖开，与你我一同追问这天地：公道为何物！
“地也，你不分好歹何为地！天也，你错勘贤愚枉做天！哎，只落得两泪涟涟。”
——关汉卿《窦娥冤·滚绣球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