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阳而生的女人——李娟作品中母亲的人物简析

向阳而生的女人
——李娟作品中母亲的人物简析
作者：董钊恺

那是一片只有九十亩的向日葵地，坐落在乌伦古河南岸的高地上，被鹅喉羚毁了再种，种了再毁……
而承包这一片贫瘠土地的人，就是李娟的母亲。
李娟笔下的母亲是一位形象十分丰富的人物。初读李娟的文章，我羡慕过她们在阿勒泰的生活，好似整个天地中只有你我。但是细读下来，那样的生活，其实是十分孤独的。
李娟的童年，就是在跟着母亲流浪于阿勒泰中度过的，她们真的活像吉普赛人，在那片荒野上，“逐水草而居”。母亲承包了一片土地，开始种向日葵。第二年便遭受鹅喉羚的袭击，但母亲依然没有放弃，咬牙种下向日葵，整整四遍。
“所谓‘希望’，就是付出努力有可能比完全放弃强一点点。”这便是所谓的“一线希望”。而母亲就是死死抓住了它，久久不肯放弃。她是一个生命力极为顽强的女人，就像那些生长在阿勒泰茫茫沙漠中的植物，永远不会向命运低头。
阿勒泰地处北纬四十七度，饱受日照，要是作用在南方，对水稻的生长有极大的促进。但在阿勒泰，却让水成为了最稀缺的资源。李娟这一家，相对于其他生活在这个地方的家庭，则显得不那么慌张，没有那么多脏衣服要洗，毕竟母亲不怎么穿衣服。她“赤身扛锨穿行在葵花地里”，在那一刻，母亲正是和她的向日葵地，以及整个自然融为一体了，界限已经变得模糊不清。
李娟母亲又是一个十分任性的人。之前有人过来买鸡。母亲不卖。理由是：“就这几只鸡，卖了就没有了。”对方问“那你养它干嘛？”这个问题很难，母亲吱唔不能答。
事后，母亲自言自语道：“养鸡干什么？哼，老子不干什么，老子就图个看着高兴！”我惊讶了。这就是李娟的母亲，任性，说话活脱脱像一男人，三句不出现个“老子”便觉得不顺口。是岁月，是生活，是阿勒泰，还是那一片向日葵地，如一把细目锉刀，慢慢的将母亲身为女性应有的那种矜持及细腻的感情给磨掉了，留下的就是那无限接近于粗犷的男人气概。李娟母亲的形象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孕育而成的。

为什么母亲总能在苦中寻找到欢乐与值得开心的事？之前，母亲那可怜的向日葵地遭到了病害和干旱的共同洗礼，九十亩地的向日葵到最后，只剩几十亩顺利开花，而此时母亲却来一句：“操他先人，辛亏咱家穷。种得少也赔得少。最后打下来的那点葵花好歹留够了种子，明年老子接着种！老子就不信，哪能年年都这么倒霉！”面对着这样灾难性的事件，李娟的母亲是用最男人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。命运对她从来没有公平过，而她的句句显得很粗俗的话语，正是对命运的强烈抗议。
仍然能想到乐观的一面，不管条件多么艰苦，她总是能挤出那一抹笑容。她总是信心满满，坚信别人能得到的她也有能力得到，别人失去的，她也不畏惧失去。
然而，在她无比坚强乐观的背后，其实是一个孤独的影子。在故事开头的那一小段场景描写中：“我妈到哪儿都把丑丑带上。一个人一条狗，在空旷大地中走了很远很远，直到很小很小。”那时，我突然意识到，李娟母亲也许是整个阿勒泰地区最孤独的人了，没有人陪伴，“擅于离别”的李娟时常要离开她，母亲便只能将一条狗作为自己知心的朋友。
还有一次，是母亲去车站接她的女儿，她们骑着摩托车飞驰过一条野道。母亲说：“这条路是我的。”
是什么让她说出了这句话？在我眼中，这句话其实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在表达：这条路只有母亲一人在使用。更进一步说，这么一大片的土地，只有母亲一人，和丑丑。一人一狗，在这篇宽广的向日葵地中，也许会感到十分迷茫吧。
母亲孤独，她急切地需要人陪伴，也极需要一人能分担她的劳动。
我一直在好奇，李娟的父亲在哪里。
文章并未提及。
年轻时丈夫角色的缺失、再婚时叔叔的生活无法自理、夏天滚烫的地窝子、排碱渠的水……让李娟母亲像个男人一样的活着，不向命运低头，如向日葵一样，向阳而生。
李娟的母亲，有男人的样子，有幽默，也会有鬼点子，倔强又任性……在别人看来简直无法承受的困难，在她的眼中，只是一些理所当然的生活琐屑。
也许，这就是一个向阳而生的女人眼中的“生活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