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安，易安，难再安！——《声声慢》赏析

左妍
寻寻觅觅，冷冷清清，凄凄惨惨戚戚。乍暖还寒时候，最难将息。三杯两盏淡酒，怎敌他、晚来风急？雁过也，正伤心，却是旧时相识。

满地黄花堆积。憔悴损，如今有谁堪摘？守着窗儿，独自怎生得黑？梧桐更兼细雨，到黄昏、点点滴滴。这次第，怎一个愁字了得！
雁啼三声晚来秋，
侧枕寒衾泪难收。
西楼，依旧，
豆蔻鬓间溜。
莫问海棠瘦否，
莫再把，青梅嗅。
花前曾说深深愿，
执手，白头，
谁料经年过后，
唯剩一夜西风一夜愁。

一切都像从前，一切又都已不是从前。

秋天还是那个秋天，只不过，曾经的天上星河转，我已经无暇去看；满地的黄花遮了我的眼，西风鼓袖，不似春风那样柔暖。黄花还是那朵黄花，只不过落了；梧桐也还是那棵梧桐，只不过枯了。

只不过，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。

我把酒杯举起来，放在眼睛前面，我是在看酒杯吗？好像是，又好像不是。我瞥见那上面镂的细细的纹，它娉娉婷婷，削肩，细腰，要与黄花一比瘦。只不过啊——我又把目光移到到外面了，黄花早就落了，无人要与它比了。

我就这样看，漫无目的的看，寻寻觅觅，寻寻觅觅，我在寻什么？什么也寻不到了吧？

我现在唯一能真真切切感受的，唯那一缕冷冷的秋风。

凄凄惨惨戚戚！

我拢了拢身上单单的布帛，指尖不知道是被酒捂冷了，还是被风吹冷了，还是……我一仰脖儿，先把酒杯里的酒喝光。好像要醉了，其实我是想好好睡一觉的，或许，梦里有他。天气晚来秋，明月还未生，天就冷得不像话，像什么呢？好像是过夜的黄叶上一层积霜吧，冷到心头，化不开的。

“家————”

我正愣愣的出神，天上一声长嘶，叫得我心慌。瞧我，是老了吗？听得我都恍惚了，那声哪是什么“家”啊，只是大雁在叫罢了。

我抬头，太阳快要落了，就是那只孤雁，投夕阳一个满怀。我是见过你吗？你可别笑我，别问我是不是那个要争上游的那个将裙子挽起的小李姑娘；也别问我，我种的海棠还好吗，我站在青梅后，偷偷看的那个他，现在在哪里。

叹叹！

我只知道，海棠不再依旧，瘦的不是红，而是黄花。

你又要怨我，为什么不在花落前就摘了它？

哪是我不摘？人不摘花，花当自萎；及花已损，则欲摘已不堪摘了呀。

你不再回头了，夕阳也不会重新升起了，天黑了，曾经的夜夜流光相皎洁，如今全都化作化不开的黑，那是我见过最深的黑色，深深深几许？不知。

我就守在这里，把小窗关上，还是被吹得吱吱呀呀的，我想起也是多年前的那个日暮，也是这样一扇窗，他在对面，拿了一把小剪，咔嚓，灯花飘飘地落下去，我却不觉得黑，因为星星很耀眼，或许还因为别的。

罢了，我搁下杯子，揉揉已经麻木的胳膊。还是睡一觉吧。都说秋天是有秋困的，我沉沉地卧在榻上，眼皮很重，却辗转难眠。砧声捣、蛩声细、漏声长……
我的眼泪顺着鼻梁淌下来了，冰冷冰冷的划过脸颊，啪嗒，滴到枕头上。

我又能怎么做呢？我心里反复念着自己的号，易安，易安，怕是难再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