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台茫昧，愿君无恙 ——读《梦微之》有感

赵云飞
三十三天看罢，离恨天最高，青灯下，我把经年的信笺翻来覆去，也只能无奈苦笑。从生离到死别，牢固的友谊禁得起千山万水的阻挡，却还是输给了阴阳两隔。今年，是第九年了；昨夜，我梦见你了。

夜来携手梦同游，晨起盈巾泪莫收。

那是一个美丽的梦，也是一个残酷的梦。它再一次让我与你携手同游，意气风发地畅谈天下事，却也无情地撕裂我心中抚不平的伤口。好梦方成又断，秋寒似有还无，再美好的梦，终究是要醒的。我又一次记起你生前的半开玩笑“我今因病魂颠倒，惟梦闲人不梦君”，确实，生离梦君，还聊以慰藉相思，而如今再难相见，幻梦也只是徒增伤感，在心上徒添一道新痕。

漳浦老身三度病，咸阳宿草八回秋。

是啊，我们分开已经太久了，久到我病了一场又一场，直到等不来你的挂念；久到长安草木荣了还枯，却没了知己陪我一同赏游。我还真是傻的可以，只知道“野火烧不尽，春风吹又生”，却不料“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”。如果人的寿命也能如这草木生长一样该有多好啊。那时我们再一起把盏同游，你会不会拿我这首《赋得古原草送别》来打趣我呢？但是，恐怕是不可能了，毕竟——

君埋泉下泥销骨，我寄人间雪满头。

九年，你已成泥作尘，我却依旧在人间逗留着，就只是逗留着。白头断琴，恨无知己，锦衣貂裘，年华空负。人真是脆弱的东西，无论多么美好的情感、抱负、理想、思念……在死亡面前统统显得苍白无力。海誓山盟也好，死生契阔也罢，终究抵不过黄泉阻隔。那么，这一切的美好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？美好事物的流逝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，又无可奈何。我迷茫过，苦恼过，写下“人间此病治无药，唯有楞伽四卷经”。
可是，我们的友谊，真的没有意义吗？
那如果，如果我们一开始就不曾相识呢？
诚然，我可以省却这无休无止的悲痛与离思，但我又何尝不是失去了曾经一起把酒言欢的快意，一起指点江山的豪迈，一起赋诗作对的乐趣……
是啊，纵使美好转瞬即逝，那些回忆却永远不会消失，这些回忆，或许也是一种“此病”的良药吧。

阿卫韩郎相次去，夜台茫昧得知不？

或许生出这种荒谬之愁，只是因为，我活的太久了吧。继你之后，阿卫和韩郎先后都离去了，只有我还拖着一把老骨头苟活在世上，只是不知道，你所在的黄泉昏暗渺茫，他们逝去的消息，又是否能传达到你那里呢？他们死后，又是否能与你团聚呢？应该是可以的吧，这样，我还能在死后与你会面不是吗？
那就怀着这微小的希望活下去吧，人生如逆旅，我终究也不过是淹留于世而已。只要那些回忆不曾消失，只要我们唱和的诗歌还在心头回响，总有一天，我会排空而来，在时光中与你相遇。只望彼时，你仍笑如当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