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书共舞是最美的姿态

淡淡的茉莉花香氤氲在不大的病房里，如稚嫩的手挥舞着驱散化不开的中药味。苍老而又不失柔和慈祥的声音如粼粼水波般回荡着。一米阳光下，淡淡的笑颜诉说着对生活不灭的希望和对读书永久的热爱，炽热的目光与书中的灵魂缠绵着，翩翩起舞，展现着最美的姿态。

姨婆的身体一向不大好，前不久又因重病住院了。听到电话里微弱的声音，眼前又浮现出她那乐观的样子，还有她枕畔静卧的书。

还曾记得，一次去乡下探望姨婆。那时，姨婆的身体还算健朗。她的房间，大半的空间都被那幅大木书架填满，说是卧室，倒不如说是书房。书架散发着淡淡的檀香，排排书籍，整齐有序，如鳞次栉比的小楼，使得一间房仿佛有了古城的气韵。一嗅间，满腔的书香溢在心头，久久不散。展开一册，书页泛着淡淡的黄，却不见丝毫的凌乱，却又载满这不断翻看的岁月痕迹，微微的弧度记录着手指与书页的共舞。

床头放着本红楼。姨婆一人居住，看似无趣，她却并没有像很多老人那般，孤守空巢，夙夜期盼着子女的归来，寻找着同病相怜的人，等待着皱纹的加深。她喜静，那时常常一人漫步于公园，抑或在阳光下，坐在阳台的藤椅上，享受着书带给她的乐趣。在光的伴奏中，与书轻舞出一份恬静，曼舞出一丝宁和。

而今再见却在病床前。我轻手轻脚地推开门。鼻尖是刺鼻的药味，离门最近的陌生老人静静地躺卧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。她的病床旁便是姨婆。只见她靠在床头，瘦得都脱了样子，左手背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的，红得狰狞。床上架着一张小桌子，立着本书，放着笔和厚厚的笔记本。姨婆极为专注，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到来。窗外一束阳光洒落，照在床头的一小盆茉莉花上，渐渐在她满头的银发上晕开，她深邃的目光与纸间触碰着书页，那一刻与无声处我仿佛听到了天籁的空灵，一行行文字自纸间蹁跹跃出，随着乐韵摆动，在文字的簇拥中，姨婆正与书中的灵魂在阳光下翩然共舞，莲步款移，衣袂舒摇……我将一本赠给她的新书轻放在她床头，她转头看向我，脸上满是笑意，右手伸向床头，却没有拿起书，而是握紧了我的手。

数月之后，姨婆的病愈发严重了，医生似乎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。姨婆浑浊的眼睛随着医生的叹息黯淡了几分，但一低头，摸了摸泛黄的书页，眼睛似乎就又闪动起几分光彩。抬头，姨婆看见了我，招手让我走过去。我眼里沁满泪水，将她借给我的红楼递还给她。她反而笑了起来，找到了倾诉的兴致，道：“《红楼梦》这本书啊，要细细品，越是仔细，越有味道。别以为讲得只是宝玉黛玉之间的感情，静下心，你能看到更多，更多……”那时，眼前又浮现出她书共舞的灵魂，美丽而又忘我。

从华美的韶华步入晚景的孤寒，书一直都是她的舞伴，她知它的一静一动，它懂她的一颦一笑，翻合之间的默契是灵魂的蹁跹，是岁月的知音，与书共舞，是她留给世界的最美姿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