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树

望着门前的那棵老树，眼前一片模糊

那个炎炎夏日，门前的老树布满青翠。他坐在树下，手里拿着一本书，静静地看着，家里的人都热得没有了形象，他却端坐在那树下，一言不语。我只身走过去，想去探寻那份清凉，可是树底下没有阳光，也没有凉爽。我说好：热啊，爷爷！你怎么呆得住？因为这树是你奶奶栽的，呆在这里，心里舒坦，人也清爽。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然后撤回空调房。

冬天一个脚印踩进了人间，熬不住严寒的爷爷穿上了棉袄，但依旧喜欢在树下呆上一小会儿，抬头看看树，看看树缝里的天空。我觉得他看树的时候很近，看天空的时候很远，树缝里的光阴许是他的念想。

入春了，他在床上将自己艰难地撑起来，透过窗户，他看到老树还挺拔在门前，便欣慰地笑了。偶尔他要我推着他到门口去看树，风吹乱了他发白的头发，但没能扰乱他坚定的目光，他孤独地抬起头，寻觅树缝里的迷藏，过往的年月又浮现在他脸上。

倔强的他终于病重了，每每艰难地想把自己撑起时，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只能被人搀扶而起。他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凝聚，心有戚戚口却无言。他的目光在我们的凝视中晦暗了，低沉了，涣散了，只有门口的那棵老树能拾掇起他细碎的目光，他越来越喜欢一个人深深凝望窗外的老树，眼神里尽是宠溺。他说，他想去再看看那树，或许以后再也没机会了。说这话时，他的眼里现出奇异的光彩，家里人沉沦在爷爷这句话中，想说些什么，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
我扶起双腿颤抖的他，像扶起一颗被秋雨打趴的稻草，父母也拥了上来，把陷在床上的爷爷扶将起来。他重重地叹了口气，痛苦写在脸上，他那颗很倔的头颅垂了下来，半晌没动，那极短的发，似刚收割过的庄稼茬，高低不齐，灰白而失去生机。

我们扶着他来到树下，他奋力甩开我们的手，不让我们扶着，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朝前走。满心欢喜的他边微笑边靠在树上喘气，呓语般地抖落着内心的故事，黑眼圈慢慢红润起来，声音也渐渐颤动起来。知道他在与老树道别，我们不敢上前，心里也不是滋味。
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看见过他注视着老树。他的身体瘪了，也垮了，日复一日的煎熬让他的眼睛浑浊了，直至有一天，再也睁不开了。他就这样带着所有的念想去了另一个世界，去找他日夜思念的人。

望着门前的老树，我的眼前一片模糊